她就这么站在布利旁边,如鹄峙鸾停般端庄而凝重,但当听到周围人欢呼歌对“可汗”“可敦”的时候,又笑靥轻盈。
只看着,我就忽然有些明白了。
为大梁公主,去国离家,与她的两任可汗丈夫针锋相对,对梁帝也未尝没有怨怼;但在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白道川,与日日相对的无辜之民,她又难生恶感。
和亲当然是苦的,但若只将和亲当做受苦的差事,又怎能做突厥的可敦呢?
白道川为北魏旧地,现虽为突厥所治,但其地其民与大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故梁遣的和亲之人选、突厥的可敦,非智术非常、怀仁爱之心处世者不行。
否则,何以制衡、监视北面的突厥可汗;又何以治这白道川的旧法之地,图谋以后呢?
而宗室之中,先帝独独选她出塞。
不知是不是我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义城公主轻睇过来一眼,但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行迹有何异常,于是只冲我微微点头,便收了回去。
我低头轻轻笑。
终于,那激昂悠扬、忻忻狼嗥的歌声停下。
杨服山击掌赞叹,“歌曲铿锵,振奋吾心也!”
“走马杀牲,引吭高歌,以悦我佳宾!”布利可汗含笑接道。
毕利斜眼瞥过来,忽道:“大哥,突厥歌舞可不似他中原的什么雅乐,一个大梁使节怎么会听得惯。梁人虚伪,用假话骗我们。”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发难,布利可汗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弟弟,蓦地沉下脸。
杨服山见状,不急不恼,拱手道:“苏尼有所不知。大梁皇帝刘氏袭北魏江山,白道川为故土。旧地所产之乐,又如何会听不惯呢?”
“刘氏?”毕利冷笑一声,讥讽道:“难道不是姓独孤吗?”
义城公主目光凝住,凛然看向毕利。
他说的是刘氏的一段往事。
刘家先祖出于弘农,后得北魏皇帝重用,赐鲜卑姓氏独孤。后随着先帝刘雍篡位,恢复刘姓,又寻回弘农故里,拜祭先祖,称是汉荆王刘贾十八世孙。
——但实际上,刘家发迹不过五代不到,本为弘农一寒门而已。而这么多年胡汉杂居,找得着祖宗,这血脉也早已混得数不清了。重要的,从来不是皇帝是谁的孙子,是他现在坐的位子,治的天下。
梁治理北地,从来说的都是篡…承袭的北魏江山,对北魏的高官与贵族也以联姻方式拉拢,循旧法;而向南征陈,则打着汉家子弟、刘姓之后的名义旗号,如此才得天下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