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物换星移,时下已是永乐七年,朱棣篡夺子侄皇位也已七年。其间,在民间虽然也有不少百姓暗中唾骂朱棣行为之可耻,但不管怎样,朱棣在位之七年,整个国家确实比之建文帝时要富强昌盛许多,也不能不说他实是一名具有雄才伟略、能力直追其父朱元璋的皇帝。不过,永乐帝虽然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其间更还使得海外诸国使臣飘洋万里前来朝拜,但他这皇帝做得委实也好生不安泰。因为,建文帝至今下落不明,整整七年,他不断派密探四处寻找,却都是音信全无,据说三年前三宝太监郑和首次出使西洋,实也是为了找寻建文帝之下落。总之,建文帝下落一日不明,永乐帝便一日寝食难安,因为他不单心计过人,疑心病也比别人重得许多,他总是觉得,侄儿早晚有朝一日是要回来将皇位重新夺去。遂永乐帝一生都是在忧患抑郁中度过的,直到他驾崩那时这才算是真正得到了解脱。这些,都只题外之话,且一笔带过。再说这江湖之中,似乎这里永远都不会有平静的一天,总是大小风波不断,或许也只有如此,才真能算做是江湖罢。江湖之中也总会有着不断的谣言、传闻,这些十之八九并不真实可靠,但只要一经传出,十之八九的人反倒都会毫不考虑地去相信,即便有人怀疑,他也要强迫自己去相信那是真的,或许这就是江湖人的特点罢。上古神剑干将莫邪重现江湖,据说此番二剑并非真个便是那春秋时期由干将莫邪夫妻二人亲手所造,原来的那两柄剑实已早就不知了去向,说不定已不在中土。这回的干将莫邪二剑,乃是另外一人为了纪念干将莫邪夫妻,而采天山千年冰融之水及天外玄铁(今称陨石),按照一部不知由谁人所著的《武林秘录》中所载资料,重新锻造而得的。虽然剑非原本之剑,但由于此番炼剑之人的响亮名号,遂也有不少人争相欲得二剑。炼剑之人名唤欧阳,并非是姓欧阳,而是姓欧名阳,据说他是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后人,至于到底是其第多少代的传人,那就不得而知了。此外,二剑能够吸引无数武林豪杰欲得之的,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据说欧阳在铸剑之时还曾将两部绝世瑰宝分别藏于二剑之中。雌剑干将中所藏是一张藏宝图,按图索骥,可得当年与太祖皇帝朱元璋同争天下之张士诚的大批财宝以及如何联络其旧部的方法,得后可凭此举兵与大明再争短长;而雄剑莫邪之中所藏则是一部上古神功绝学,名《玄阳宝典》,此典是北宋时期一位武林异士所著,内载武功可称天下无敌,得此者当可雄霸江湖,万夫莫敌。然而,却也不知这到底只是一句戏言,还是铸剑人欧阳存心如此,竟将两剑分开而藏,且之间距离相隔千万里,绝不可能有人同时得到两剑。雌剑干将藏于额尔古纳河附近不知哪处,雄剑莫邪则藏在唐古拉山各拉丹东峰之巅一无名冰窟之中。江湖上逐渐传开了如此一句话:额尔古纳争天下,各拉丹东霸江湖。两柄剑,两种同样巨大的诱惑,这都是每一个有欲望之人所不可抗拒的,然而即算是再有本事之人,也绝没有能力同得双剑。正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矣。这一下,可是将武林众豪杰好生为难住了,每个人心中都不免产生出一个问题:我应该得天下还是得武林呢?大多数的人还是选择赶去唐古拉山,因为他们觉得只要能够得到武林,得天下也就不远了。而也有一些人则去了额尔古纳河,或许他们对所谓的武林盟主云云,实没有什么太大兴趣。实在也说不好,这两种人中到底哪一种的贪念更重一些。克勒沟,是冀州北端一处塞外小镇。在这里,人们的生活相当平淡,大部分的人都是早出晚归,随着日月耕作歇息。平时间,也不常有什么外人往来此间,顶多也就是一些奔走于关内关外的商贾队伍,他们只是以这里做一个休息整顿之所,或将从关外带回来的货物在这里找个地方囤积下来,慢慢运走,要么便是将自己将要卖到关外的货物在这里做最后的一次查点,之后出关贩卖。一般,像这样的商人并不很多,而且即便停留于此,最多也只是一两天光景,时间对商人们来说是相当宝贵的。然而,近日来,小镇上却忽然热闹起来。大约是自两个月前,克勒沟上便陆陆续续地总有一些江湖人物来到,他们在这里大都是要盘衡上四五日,长者甚至十数日。平日里,小镇上根本就少有外人,更别说是这一群群的江湖人物了,这简直就是百十年难遇的一番景象。起先,小镇上的人们也都并未太过在意这些,只是依旧照常工作休息,但时候一长,他们竟从这一干江湖人身上尝到了不小的甜头。江湖人本来出手都是很豪阔的,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你能够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大都是不惜口袋里的银子。小镇上本没有什么客栈,以前有外人来此,通常都是向镇上的居民借宿,这里的人们也都很好客,只要有人来自家做客,他们便会尽量好酒好菜招待,而且也从不收取金银。直到两个月前,也就是镇上逐渐开始有大批江湖人到来的那时。来的人多了,借宿的人当然也便多了,但镇上居民可供给外人暂住的房屋却是不多,所以这些房屋竟忽然间变成了抢手货,有不少人都是争相出重金借宿,而且价格一个比一个出得高,借宿是如此,吃饭喝酒当然也如此。小镇的人们发现了这点,便逐渐开始有人不再去田里照看农活,而是加紧在家中院子里加盖房舍,以备能够迎接更多的客人。渐渐的,两个月下来,这里竟变得繁华起来,已经有了五家大客栈、七家大酒楼还有十数家饭庄茶肆,家家的生意都是红红火火,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外乡客人,而且还是与日俱增。这些,可是这里人们早先没有想到的,他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故,更懒怠去想,在他们看来,只要有银子赚就足以了,断乎没必要去打听那许多,这本也是乡村小镇人们思想单纯朴实的地方。其实,克勒沟的突然繁华当然还是有原因的,那原因说来也很简单,当然便是这一群群的人们都要赶去关外大草原,这小镇本就是去草原的其中一条经路。但是,这么一大帮子人成群结队地出关又是为了做什么呢?难道这关外会有什么财宝不成?不错,这成百上千的人们纷纷赶着出关,正是为了关外的一桩巨大财宝,那财宝当然便是早已在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雌剑干将。剑本算不得什么巨大财宝,宝贵的只是剑中所藏的物事。落花村,本是镇上一处仅有二三十户的小村,但此刻这里却已经建起了一座足能容纳下二三百人的大酒楼,酒楼也叫落花村,它显然已经是这小村的招牌了,更是小村而今最主要的经济来源。这里,当然也是因为那些江湖人来得越来越多,村民口袋里的钱积攒得越来越多,从而大伙合力建筑起来的,而酒店落成之后当也是有钱大家赚。现刻,正是中饭时光,整个落花村酒楼上下三层都早已经坐了个满满当当,一众村民——掌柜的、跑堂的、厨子、火夫全都是这里原本的村民——也都忙得不亦乐乎。迎客、上菜、送客、收桌,小二哥们的嗓子都喊哑了,可他们仍旧是满面欢笑不遗余力地招呼客人,在他们眼里,这一个个的客人就好比是一个个的财神爷,将财神爷伺候好了,自然便会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赚。酒楼里,上下百十来张桌子基本都是满座,惟独三楼西边角落里还有一张比较空闲的桌位,桌上只有三两碟精致小炒和一小碗米饭,吃食的客人也只有一个,是一名头扎方巾书生打扮的俊俏少年。此人看来似是很有家教,吃食起来斯斯文文的,浑似个大姑娘,而看其长相也是像极了个女儿家,粉嫩的面皮似是吹弹得破,鼻梁高挑如美玉雕琢,两只杏核般的大眼汪汪泛水,若非看他是个男子,这楼上的一众宾客早就会有人忍不住过去与之调戏一番了。这时,又有名道士和个身着一套灰白劲装的青年男子行上楼来,道士提着一柄三尺长剑,那青年却是没带任何兵刃,只是肩上挎了个包袱。二人步上来后,楼上的堂倌忙唱了个喏,堆着笑脸迎上,冲着那劲装青年问道:“哈,客倌您几位?”
青年微一颔首,含笑道:“就两位,小二哥可否给找处座位?”
堂倌应了一声,举目环视一番场中,见到除了角落那里,各处都是满座,当下不好意思地道:“客倌,实在抱歉,中午这会儿小店太忙,没有什么闲位了,您看……您二位能否与那边那位公子就合一下?”
青年顺着堂倌所指看去,便点点头道:“哦,无妨,反正我两人只是随便吃食一些,坐哪里都行,只看人家是否方便了。”
堂倌忙道:“那好咧,您二位随我来罢。”
说着,便当先举步向着少年书生那方行去。青年回头看了一下那道士,似是在争得他的意见,道士虽然素来喜清净,但见了此间情况倒也没说什么,微笑点了下头,示意那青年跟上小二哥。怎知道,劲装青年与道士二人方要举步,霍地又打楼下冲上来四名彪形大汉,呼喝着从二人身边抢过,其中一个大汉似还有意无意地撞了青年一下,青年不防,被撞得向一旁趔趄了一步,险些扑到旁边的一桌酒菜之上。道士见状,忙伸手将青年拉住,并道了声:“没事罢?”
青年站正身形,摇了摇头,之后又向那一干大汉看去,面上显得有些愤怒。这时,又听那四个汉子其中一个回首向同伴叫道:“大哥,那边有个空的,咱们过去罢。”
边说边向着先头那少年书生所坐的桌旁行去,后面几个也都陆续跟上。劲装青年见那几个汉子竟然要去抢自己二人的位子,当下更是来了气,微“哼”
了一声,便待要前去理论。那道士却紧忙将之拉住,说道:“云枫,算了,咱们去别处就好了。”
青年不依道:“师兄,这几人也太不讲理了,撞了我也还罢了,现在又要去抢咱们的位子。”
道士道:“什么抢不抢的,那本也没写着是给咱们预备的,他们占了就占了罢。”
青年仍有些不依,气道:“师兄,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咱们就要忍气吞声!”
道士听了眉头微蹙,嗔道:“什么忍气吞声!你忘了临行前师父的嘱托么?江湖上到处都是是非,咱们不要无端与人发生过节,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就不好了!”
青年无奈地搔了搔首,点点头,便要随着那道士转身走人,临走时,还是忍不住向那几个汉子瞪了一眼,然这一瞪之下却又是不禁“呀”
了一声。道士听到师弟的轻呼,也是不自觉地再次回过头来张望,这一下也是忍不得鼻中微“哼”。原来,那四个大汉此刻已经走至那书生桌旁,其中一个先是挥手将本要上前帮青年与道士向书生“讨座”
的堂倌推开了一边,随后举掌在桌面上奋力一拍,砰然作响,震得桌上碗碟也是叮当声起。书生似有些出乎意料,怔了一怔,向着那汉子问道:“何事?”
那汉子嘿嘿笑道:“没事,爷们要在这里吃食。”
书生“哦”
了一下,点头道:“好,请,还有三个空位,你们坐罢。”
怎知那大汉举手又在桌上击了一掌,叫道:“什么坐罢!你没看见爷们是四个人么!”
书生眨眨眼,点头道:“见了,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