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雕花窗棂时,商悦正将半片砗磲壳浸在药酒里。
琥珀色的液体漫过贝壳纹路,泛起细小的珍珠泡,倒映着她眉间悬着的疑虑。
钟逸轩午后被三叔公唤去商议族务,廊下当值的侍女说漏了嘴——今日有生面孔在角门外徘徊,腰间火漆印隐约闪着狼头暗纹。
"姑娘,药膳凉了。"侍女端着青瓷碗的手指发颤,蒸腾的热气在商悦胎记上凝成水珠。
那抹朱砂色突然刺痛,商悦猛地攥住案头玉珏,莹白的光晕里闪过零碎画面:有人将狼头火漆印按在泛黄账册上,墨迹未干的"南海"二字被洇成血渍。
东南角的苦艾丛沙沙作响,商悦倏地起身,裙裾扫翻了药酒盏。
黏稠的液体顺着青砖缝渗入地底,竟隐约显出半幅舆图轮廓。
她蹲下身用帕子擦拭,胎记突然灼如炭火,指尖触碰到的砖缝里,藏着粒极小的砗磲碎屑。
"商姑娘好兴致。"林婉儿抱着鎏金手炉斜倚月洞门,银鼠皮斗篷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听闻你昨日在藏书阁翻找三十年前的漕运簿子?"她尖利的护甲划过门框,留下三道浅痕,"这宅子里容不得外人掘坟。"
商悦将砗磲碎屑藏进袖中,玉珏撞在瓷碗上发出清越声响。
林婉儿的瞳孔突然收缩,盯着她腕间垂落的双狼印信穗子冷笑:"祠堂里的狼头火漆印,可比不得活人腰间的实在。"说罢旋身离去,斗篷扫落几片枯叶,叶脉间竟布满细密的针孔。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商悦提着羊角灯潜进后厨院落。
白日擦拭过的青砖地此刻泛着诡异磷光,被她胎记热度融化的积雪下,露出半截烧焦的狼头火漆。
铁器相击的脆响突然从井口传来,两个粗使婆子抬着泔水桶佯装忙碌,桶沿粘着片靛蓝布料——正是钟逸轩今晨所穿外衫的滚边。
"姑娘莫怪老奴多嘴。"韩嬷嬷的枣木药杵不知何时出现在墙角,将商悦的影子截成两段,"后厨腌臜地,仔细脏了宗妇的绣鞋。"老人浑浊的眼底映着晃动的灯焰,药杵尾端沾着新鲜艾草汁,"东南角的苦艾该换第三茬了。"
商悦退到廊柱阴影里,羊角灯罩上突然显现几行水痕小字。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细看,竟是南海郡的潮汐密语,记载着三十年前漕船沉没的方位。
冷风卷着枯枝掠过耳际,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混着极轻的狼头火漆摩擦声。
次日清晨,林婉儿在赏梅宴上抚着七弦琴轻笑:"听说宗妇昨夜在后厨摔了祖传药杵?"她拨断一根琴弦,殷红血珠坠在雪地里,"要我说,狼终究是嗜血的。"满座女眷的珍珠耳坠突然同时泛起诡谲蓝光,映得商悦腰间玉珏嗡嗡震颤。
商悦捏着半块梅花酥轻笑,酥皮碎屑落在石桌上,竟拼出半幅狼头图案。
她腕间双狼印信的瞳孔位置,不知何时嵌上了两粒砗磲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