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途风流传>科幻灵异>太阳照耀山岗 > 第三十回 毒贩
    1993年3月26日缅甸瓦子寨补记。

    到瓦子寨一月有余,作为已经死过的人不知怎么形容此时心情,只能说短短一年,恍若半个世纪。头发掉光了,眼神空洞了,颧骨下陷了,伤疤堆满了,皮囊的确还在,精神已经千疮百孔,我甚至到此时都不确信,我仍然是一个活着的人。

    我现在是一名毒贩的杀手了,几乎可以说是得力助手,可笑不?这一定是老天开的玩笑,可就算是玩笑,在命运面前只能低头,还能如何?

    瓦子寨很美,典型的傣族建筑,金色给人一种憧憬、理想、世俗又脱俗的复杂情绪。这里的人信佛,家家都有佛堂,所以大家很慈悲,见了谁都会热情的招呼。

    有意思的是,这里的毒贩就是佛的弟子,僧人是这个寨子最受尊敬的人,毒贩们会拜在不同的僧人门下,在家也会早晚打坐,念经诵词,祈祷佛祖保佑村里人日子越过越好。

    寨子的人不种菜,全部种罂粟花,据说开花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很好看。这是他们唯一的经济来源,为什么会种上罂粟,我问过老板,也就是这个寨子的村长,他是一个中缅混合儿,跟当年的庞娟一样是毒贩的孩子。

    他说:“瓦子寨挨着金三角,是一个三不管地带,之前的几任村长想法设法跟政府搭上线,希望政府能够接收他们,派官员和部队来驻守,但这触及了毒贩们的利益,政府军如果来了,就是在毒贩们的家门口安一颗定时炸弹,唇亡齿寒的道理都懂。

    政府呢,也不愿意投入钱和人来管理这里,一个寨子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如果接收,要面临长期跟毒贩们正面冲突的风险,看似接收一个寨子花不了多少钱,实际长期来看是一笔不小数目,更何况缅甸政府的年收入本来就不多。

    再者,缅甸政府跟毒贩渊源很深,警就是匪,匪就是警的现象是普遍存在的,这里一个人失踪跟一只鸡失踪没有区别。

    村民们渐渐意识到别人靠不住,只能靠自己,自己保护自己才是硬道理,保护自己听着简单,说白了就是要钱,用钱修筑院墙、用钱购买武器、用钱培训村民。钱从哪里来?种地吗?自古以来,哪个时代农民能够靠种地富起来的?没有!

    既然老老实实活不下去,出淤泥而不染活不下去,那就一并污了吧,我来以后,就号召他们要认清现实,人要活,还要活得好,只能心黑一点、胆大一点、不要命一点,这是生存法则。他们又看到前几任村长相继被杀,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也就决定跟着干了。”

    我问他,村民们吸毒不。

    他说:“不吸毒,吸毒就枪决,这是规矩,吸毒这些人就废了,村民们很清楚,只是每年还是有人偷偷摸摸吸,抓住之后,我都不会留情”

    我又问他:“家家户户供佛能减轻制毒的罪孽?”

    “哈哈哈,你现在不是警察了”他拍了拍我的肩。

    “供佛是这里的传统,我没来之前就有,是信仰,制毒是生存,为了活下去而已,活下去有错吗?”

    “可我们活下去就意味着很多人活不下去,这合理?”

    “我们这里跟你们不同,不讲集体主义,我们漠视生命,是因为要建立秩序,千百年来,由乱到治,哪一次尸体不堆成山?什么是治?就是让所有人都敬畏,不敢乱跳,乖乖的在制定的制度规则下活动,这就是治,然而人偏偏又是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种,既然你要跳,那就抹杀了你,就这么简单。

    但你要知道我们漠视生命不代表我们不尊重生命,漠视生命是一个王朝必定要经历的阶段,走过这个阶段,才能谈尊重生命,我们跟你们不同的是我们尚未走到尊重生命的阶段,你们步子迈得快一点,我们还在努力生存,你们已经在谈发展了。

    我们活着并想要活得好,这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至于哪些因毒品而家破人亡的人,是他们抗不住诱惑,选择错了,根子上是人的欲望害了他们,我没有逼他们吸,我只是一个商品的供货商,有需求我提供而已,反过来,如果每个人都能严格约束自己,这毒品行业也就不存在了。”

    老板的一席话让我的价值观第一次感到冲击,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符合主流价值观是善?不符合便是恶?善恶要放到不同时代背景、不同的处境、不同的环境去讨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