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姑娘沿着海滩漫步,夕阳将脚边的浪涛染上碎金,她的视线掠过层叠的波浪向着遥远的海平面眺望,从这处异国的港口渔村虽然只能看见无边无际的大海,但她知道在视线的彼端有一座美丽的岛屿,她的故乡帕尔恰正是岛上的一座沿海小镇,隶属于美丽的南岛之国奥弗兰。
不过自从北方人正式宣战以后……如今的帕尔恰已经在佩伦帝国的铁蹄下沦陷了。
流亡他国的生活比涅琳想象中还要难以适应,除了要忍受本地人异样的关注之外,她和父母还需要昼夜劳作以维持生计。父亲每天出海打渔到很晚才能回家,她和母亲则负责白天去港口卖鱼。傍晚收摊时,母亲要带着剩鱼及时回去处理,这些没卖掉的鱼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晚餐;也许是不忍心让女儿陪自己终日受苦,涅琳只被母亲要求在晚饭前回家,于是日落时分便成了她难能放松的时刻。
涅琳侧过视线凝望着晚霞下的海面,依循记忆哼唱起幼时常听的曲调。佐威特海的海风吹起她绯红色的长发,也将声音逐渐传荡开来,她的歌声从起初的断续逐渐变得清晰悠远,直至因一阵突兀的拍手声停了下来。涅琳回过头,一位蓝眼睛的年轻人不知何时正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从那人略显疲惫的神态来看应是刚经历了一番车马奔波,而从衣装又不难辨认对方并非来自普通人家。
年轻人勉强准备好的措辞在与涅琳目光对视时便要几近溃败,他的局促也被她那苍翠色的双眸尽收眼底。
“失礼了,是很动听的歌声……不过凭我对声乐的略有了解,似乎不像是这里的曲调?”
“是的,我本是奥弗兰人,战争爆发后和父母迁居于此。”
玛托是塞珀利亚的沿海城市,自佩伦发动远洋战争后,流亡到此处的异邦人并非少见。年轻人自然是知道的,但当亲眼望见姑娘有别于本地人的轮廓柔和的五官,还有那正随晚风飘扬而起的、犹如夕阳下无声燃烧着的火焰般的一袭红发,他的心脏还是几乎漏跳了半拍。
“我叫乔瓦尼·荣勒,来自塞珀利亚的王室荣勒家族,听闻您的遭遇令我深感痛心,愿和平早日重临您的故国。不知……您可否愿意告知我您的名姓?”
涅琳眼中闪过怔愣,自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后,很少有陌生人愿意同自己说这么多话。
她点了点头回应道:“当然,你可以叫我涅琳。”
于是一切始于那场晚霞下的相遇。停留港口的几日里乔瓦尼每天都会在傍晚前往海边和期待着再会的涅琳见面,直至最后一日,年轻的姑娘欣然答应了他的告白,随乔瓦尼一同回到了塞珀利亚的首都贝纳城。
彼时的涅琳心怀憧憬,相信两人会如同儿时的童话故事那般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她遐想着两人会有一场隆重的婚礼,而她将于众人的祝福中为王室诞下可爱的子女。然而无人能先见不定的未来,涅琳不会想到乔瓦尼·荣勒的名字将会传遍整个塞珀利亚,继任成为这个国家的下一任君主,也不会想到一切也将因此迎来变故。
乔瓦尼在与兄弟们的斗争中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成功登上王位,但彼时他的势力也已几经消耗。为了稳固来之不易的王权,他最终选择和其他贵族联姻,立同样出身名门的玛蒂娅为新的王后。
全国人民为当今的新王与王后献上祝福,玛蒂娅在婚礼后的一年间便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她为大王子取名雷纳托,为二王子取名费德里可。
也许是有愧于涅琳,乔瓦尼在稳固政权后的第三年将她的父母接进了首都城内居住。同年冬季,涅琳为王室诞下了第三名王子,那日的飘雪让她久违怀念起故土的时光,这是她踏入王宫后不知第几次想再听到母亲为自己唱起歌谣。沉醉于几近褪色的回忆之中,她为怀中的婴儿取名为利戈亚。
利戈亚四岁时就觉得两个哥哥不太喜欢自己了。涅琳不怎么外出,他便经常跟在母亲身后或是独自一人在王宫里乱跑,第一次遇见王后时,年幼的利戈亚惊讶于世界上竟然有像妈妈一样漂亮的人,玛蒂娅并没有留意到廊柱背后的小孩子,正摇着扇子和两个贴身女佣聊着天。得益于涅琳的教导,利戈亚在四岁时已经能初步分辨塞珀利亚和奥弗兰的两国语言,在难过地听见眼前的漂亮姐姐竟然用“妖女”形容自己的妈妈后,他默默划掉了心中的评价并决定改口叫这位阿姨老巫婆。
而至于雷纳托和费德里可,四岁的利戈亚尚还分不清大王子和二王子的名字,但在不比自己高多少的两个哥哥嘴里,他也经常能听到形容自己和妈妈的刺耳词汇。于是报复的心思油然而起,利戈亚观察过两人喜欢在花园里玩抛接球,他便趁着玩具室没人时偷偷溜进去把球藏起来,这样雷纳托和费德里可就会在花园的喷泉和草丛间找上半天了。
这种恶作剧持续到利戈亚某次被假装走远的雷纳托抓到现行为止,因为最后母亲当着王后和两个哥哥的面替自己连连道歉,陷入自责漩涡的利戈亚从此收手了。
利戈亚在涅琳的悉心关照下日渐长大,母亲不曾在他面前流露过太多负面情绪,但身体状况却是没法逞强的,不知从何时起,每年随着秋冬季的到来,母亲的咳嗽都会变得越发严重。七岁的利戈亚已经改掉了爱捣乱的坏习惯,他从留着白胡子的宫廷医生那里听到过,妈妈是因为心病影响到了本就不算好的身体,于是便从此暗下决心要懂事起来。
利戈亚变得不再需要涅琳哄着就会自觉遵守作息时间,他不再乱跑给妈妈到处添乱,还会帮忙做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可令他难过的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母亲仍在变得越发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