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过去，她定要在心里嘲讽姜姒一副穷酸样子，都翻身做了长公主了，却连件像样的首饰都不簪戴。但如今，她仿佛也全都明白了自己与姜姒的分别。
正如前一日贺慕云站在此处对她说，“一枝梅花便已极好，却被那满头的金钗压住了生机。”
那时候的她恨不得将那满头的金钗步摇摔到地上去。可是，她到底是没有扔。
她在外漂泊多年，吃尽苦头。后来跟在许之洐身边，也不过是个侍婢而已，哪里有机会穿金簪玉呀！好不容易成了公主，若不好好享尽这人间的富贵荣华，那还有个什么趣儿？
他们喜欢的都是姜姒那样不施粉黛不藏心机的样子，可世间女子似姜姒那般的又有几人？
她姜芙就是姜芙，她不会去做姜姒，她只需要做自己。
蓦然记起从前许之洐送过姜姒一把玉梳子，那玉梳子真是美极了，辛夷由稀有的妃红白玉雕制，栩栩如生。梳子背端垂下几串细细密密的精巧小珠子，由银线串起。妃红色与白玉色间杂着，能长长地搭在额际，甚是好看。
她见姜姒塞在枕下，便偷偷拿来，无人时对着铜镜簪戴，爱不释手。
再后来，建始十一年冬，也是眼下这么个寒冬。在长安城外点将台上，她见姜姒实在可怜，便将玉梳子还给了她。那姜姒呀原也是个刚烈的人，摔碎了玉梳子，自己也似一张薄薄的纸片跳了下去。
再后来又去了燕国，记得许之洐命人将玉梳子修复完好，用金镶嵌。却又一次被姜姒摔碎了，摔得粉碎，再也修复不好。
但姜芙并不羡慕姜姒，姜姒过得不如她，她没有吃过姜姒那么多苦。那姜姒呀心性实在坚韧，那么多苦那么多罪，她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竟都熬过来了。
姜芙想，若是自己，也许早就死了。
她正失神，那仙子一般的人竟转头冲她望来。
***
婢子搀着姜姒登上王青盖车，万嬷嬷拨开车帷，姜姒下意识的朝芷阳宫外立着的人看去。
见姜芙正定定地望着她，一张天香国色的脸上辨不清是什么神情，髻上肩头都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看起来已经在雪里伫立良久。此时见她望来，那人忙垂下眸子转身进了宫门。
姜姒进入王青盖车坐稳了，车内宽敞暖和，一座小青铜方鼎炉子稳稳地嵌在案几之中，正熊熊烧着兽金炭，散着温热的松枝清香。
王青盖车向来唯有东宫太子与诸侯王才能乘坐，因而从前也只有许鹤仪与许之洐才有。姜恒心疼她，曾昭告天下，昭武一朝长公主位比诸侯王，也御赐了王青盖车，特许她出行乘坐。
万嬷嬷亦是进了车内，见姜姒坐稳了，便冲驾车的宫人招呼一声，“启程吧。”
宫人应了，开始挥鞭驾车往宫外走去。
驷马拉着王青盖车踏着积雪轱辘轱辘跑着，车身悬着的赤金铃铛在风里叮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