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前院恢复了安静。
卫典把何峦往地上一丢,随后坐在周兴对面,他眼睛漆黑,看不出情绪:“兴叔,我爹的死你知道吗?”
周兴编蒲扇的手顿了顿,声音带着些沙哑:“你爹不是病死的吗?”
“他是不是病死的,你不清楚吗!”卫典突然暴怒,他站起身,极力克制着举止,叉腰绕着圆桌走了两圈后,忍无可忍一脚踹翻何峦:“他都招了,你居然还在撒谎!兴叔!你是我爹最信任的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给他下毒送他上路!这些年你看到我的时候,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他身子前倾,怒目圆睁,大手按在桌子上,撑着因激动而摇晃的身子。
周兴手上动作没停,他已过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卫典的暴怒,在他看来,甚至连皱眉都不值得。
他捏着纬条继续编,声音也不紧不慢:“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卫典低声咒骂了句。
他快步走到周兴跟前,一把夺过他的扇子,狠狠摔地上,单脚用力踩上去,只听一阵咔嚓声。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周兴,脚上缓慢的用力,只是踩还不够泄愤,他俊眉倒竖,仔细碾上去,当周兴看过来的时候,他嘴角挂起笑意。
卫典一笑,气氛就不一样了。
兴叔被夺走蒲扇后,手无处安放,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慢悠悠的倒茶。
卫典嗤笑了声,他毫无征兆的拔剑,将桌上的茶具都扫到了地上。
“卫典。”周兴苍老的声音略显浑厚:“下毒是那个人的意思,你爹知道他要死,也知道他躲不过,他要是不死,你就得死,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得陪葬,毒的确是我下的,毒却是他备的,我和何峦欺骗了你这么久,也是你爹的意思。”
“我爹都已经死了!你现在说这些,又有谁知道是真是假!”卫典嗤笑:“敢做不敢当?”
“我一大把年纪,早死晚死都是死,何曾会怕?没什么敢做不敢当的,做就是做了。你爹想保全你和村子,我只能成全。”
周兴至今都记得,下毒那天的手,颤抖的有多么厉害。
人的一生难免处于各种选择之中,他不知道有天的选择,会送自己的好友去死。
“你爹一走了之,走的干干净净,我却夜夜做噩梦惊醒,大多数时候,痛苦的不是离开的人,于他们而言,死亡是解脱,于活着的人而言,他们的死亡才是一生痛苦的开始。因为我会时不时的想到他,但凡发生任何不幸的事情,都会质问自己,是报应吗?”周兴平静的笑笑:“再后来,遇到所有的不幸,都认为是惩罚。接受命运的所有坎坷折磨,下意识的认为是在赎罪。可实际上,何罪之有?”
他看着卫典:“在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选择?”
“我……”卫典愣怔,而后又道:“我不会…我不会让自己处于那种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