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醯首罗天王也盘腿坐下,借用着妙宝法王那张平日里谦逊有礼的面容开口说话,周身上下却透出金刚石一般的锋芒勇猛,竟然也不再动手,似乎对话语交锋也有着绝对自信。
“我今日前来,无非是想叩华首重门,拜迦叶尊者。当初世尊拈花,迦叶微笑,我佛弟子欲见要妙,不知此举有何不妥,诸位又何故阻拦?”
江闻却状作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华首石门,又看了一眼摩醯首罗天王,做出非常疑惑的模样说道。
“拈花微笑?世上竟有此事?”
摩醯首罗天王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这是我佛门的一桩公案。当初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但江闻却更加遗憾地说道:“这些无稽之谈,怎么能当真呢?”
摩醯首罗天王皱起眉头,似乎已经不打算搭理这个无知之人,却没想到江闻像连珠炮一般继续说道。
“据在下所知,成书于北宋的《景德传灯录》、《祖堂集》,书中尚无此拈花微笑的说法,唯曾提及佛陀‘说法住世四十九年,后告弟子摩诃迦叶:吾以清净法眼,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正法。将付于汝。汝当护持’之语。”
“我先前借住悉檀禅寺,翻遍大藏经书,也察觉‘拈花微笑’这则故事从未见诸于禅宗灯录外的佛教经书,分明是后人编纂而出逐步加工,直至南宋淳熙十年的《联灯会要》,才有了你方才口中的版本。”
“由此林林总总证据,从其建构知其次第,拈花微笑显然是宋人借用道家‘大音希声’之意,故意编造出的高深意蕴典故,你又何苦来枉费时间?”
摩醯首罗天王的表情从忿怒渐为深思,最终陷入了眉头紧皱的模样,出言反驳道。
“想不到阁下竟然深通佛典,那想必也知道淳熙十五年的《人天眼目》卷五引《宗门杂录》,提及王安石曾经见到‘’拈花微笑‘……”
江闻哈哈一笑,瞬间接上了话题。
“你说的可是王荆公吹嘘,自己曾在内府翰苑偶见《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三卷,不仅看过世尊登座拈花示众的记载,还特意说此经多谈帝王事佛请问,所以秘藏世无闻者?”
“我们暂且不说这样弯来绕去的引用记载,里面会有多少的水份,单说王荆公特意说这部经书被秘藏时,口吻像不像乡野村夫窜闲话的时候,特意说一句‘这事是我朋友亲眼所见’,却绝口不提这个朋友是谁——像这样越是打逻辑补丁,就越显得写作的人心虚。”
江闻似乎还是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再说这部《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虽然世所不传,但在下却曾经在扶桑东瀛见过这部所谓的‘经书’,其中非但文义浅薄,里面还掺杂着中原才有的五时八教判释、相分、自性分等文字,分明就是扶桑人自唐朝天台宗学佛之后,伪托天竺西人之所做,王荆公纵然杂通百家却未能专注,偶尔被人骗了也是理所当然。”
摩醯首罗天王愕然许久,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忽然间的神态却猛然一变,哈哈大笑了起来。
“阁下果然多闻善辩,我差点也被你所诱变。我今日来此处的目的,又不是勘验什么拈花微笑真伪!”
“正如你所说,当初佛陀灭度之前将衣钵交与摩诃迦叶,又由迦叶尊者主持三藏圣典结集,我前来参拜有何不妥?阁下何必辩此白马非马之论?”
摩醯首罗天王终究没有被江闻所迷惑,很快察觉到了江闻辩论的漏洞就是“白马非马”,想要靠着“拈花微笑”不存在,诱使对方认为拜迦叶无用转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