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城内到处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议论着那夜的怪事。午夜时分,许多人几乎同时发梦,均为骇人的恶梦,众人在恐慌与尖叫中惊醒,无不瑟瑟发抖;小孩则像是失了魂、不发一语;有不少人不知为何七孔流血而亡,Si状惨烈。前一日还是节庆大喜,怎料一晚的功夫,全城愁云惨雾。
唯独柳府上下,无人受恶梦所扰,但闻城中怪事频传,便大开府门,提供城内大夫稀有的草药,望那些为梦所扰之人,能早日恢复元气,更是多拨了些银两,送往Si者的家中,助其家人度过难关。
柳彬带着那小红灯笼,大白天也握得紧,片刻不离身,柳夫人见了有趣,她问道:「小彬儿,怎麽这大白天的,要提个灯笼呢?莫不是怕看不到路吧,天儿亮着呢。」柳彬回道:「紫衣哥哥说,只要我带着红灯笼,牠们就不敢接近。」
「牠们…」柳夫人脸sE一变,想起那夜柳彬的不寻常,不但异常畏寒,还老嚷着巷子後有古怪的东西,难道跟那夜异样有关?她将此事告与柳云逸,希望能请个道士来家里看看,柳云逸将信将疑,无奈妻子苦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派人去把城中一位出名的道士—郑圆通给请来。
郑老道在家里转了几圈,边转着,直摇头,柳云逸忍不住问道:「道长可是看出了什麽?」正圆通垂眉沉思了一会,道:「这柳府里里外外,没有一处有异样,甚至这格局可是聚财纳福之势,或许正因如此,全府怀福心安,才能避过这风头吧。」他捋了捋胡,又道:「贫道这几日已在城中四处看过,并未发现鬼魅作祟的迹象,但归纳出那些发恶梦之人,多半是近日内过於C劳,或家事不顺心者,心烦意乱好发恶梦乃常理,还请柳老板、柳夫人莫惊慌…不过…」持疑了一阵,转头望向一旁的柳彬,那两只眼蹬得老大,直gg看向自己,接着道:「柳公子好像有话要说。」
柳云逸摆摆手,似乎对儿子未出口的内容不大满意,柳夫人道:「彬儿那晚畏寒,又不停地说自己看到了什麽邪物,就在那巷子後…还说那个紫衣少年帮他赶走了邪物,告诉他邪物怕光,灯笼点着就没事…」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移到柳彬手上,那仍Si拽着的灯笼。柳夫人又道:「彬儿以前从不畏寒,当晚又发生那样的事,听人说孩童灵气丰沛,有些事物是看得见的,道长,您说这两者之间有无关联?」郑圆通看着柳彬,不发一语,只听柳云逸不耐烦地说道:「唉呀,小犬从小Ai听些山JiNg水怪的传说,神神叨叨地,让先生见笑。」「不然,」郑接话:「我倒愿意相信柳公子所见为真。」
「先生,童言童语,莫要当真。」柳云逸面有难sE地说道,柳夫人又接话:「可墙外的爪痕要作何解释?难道是那些猫狗给抓的?」郑圆通见柳氏夫妇意见不合,赶紧打圆场,道:「贫道方才已经说了,这怪事发於心烦意乱者身上,若问心无愧,自不会受恶梦侵扰。至於柳公子之事,无奈贫道修维不足,无法判断两者是否有关连,但请柳夫人放心,我一帮老友已经在前来霞yAn的路上,他们与贫道这种惯於世俗生活的小道士不同,是江湖闻名的碧长观子弟,所练所学,可谓真正的修仙之道,待他们抵达、歇歇腿儿,贫道再领他们上门,为柳家平忧。」
数日後,果然有一群青衣道士出现在城郊,一列人车浩浩荡荡。郑圆通已然等在城门口,走在前方的少年道士抢步上前,恭敬道:「弟子澄肃,拜见师叔。」郑圆通笑着对他道:「你长大了,不过还是这麽拘谨,我早已离观,私底下别再称什麽师叔…你师公近来可好?」澄肃道:「师公无恙,本次亦随队前来。」说着便指向队伍後方一座马车,郑点点头,提起嗓子喊道:「贫道郑圆通,向华蕴道人请安。」本以为郑圆通能提气大喊,立数尺之外,似在耳旁,已属不易,不料马车内传来更为宏亮的嗓音,在众人耳边隆隆作响:「郑道长别来无恙,听闻霞yAn遭灾,望碧长观能助以微薄之力。」马车帘子掀开来,走出一位道人,看去三、四十岁,面sE红润,身姿挺拔,眉发却是银白,令人一时间无法断其年龄。郑圆通迎上前,将城中异样,与柳家的事说与他听,并补上一句:「柳彬这孩子,我看不简单,明日还请多加留意。」华蕴点点头,众人缓步进城。
次日,郑圆通领着众道士来到柳府,见着府门、墙上的爪痕延续,环绕了整个柳府外墙。柳云逸在门口指挥下人整修,回头见到郑圆通与一群青衣道人伫立,想起数日前郑曾说的碧长观道友,立刻领入。
众人於厅堂中寒暄一阵,柳云逸便令下人唤来柳彬。柳彬从小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尽管年纪小,尚懂礼数,亦不扭捏,便向众人问好,却在与华蕴对上眼时,浑身一直,竟说不出话来,柳云逸见状,笑道:「小犬怕是未见过几位道长气宇非凡,一时傻了,望各位见谅。」华蕴微笑而不语,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小子後,赞声道:「柳老板真是好福气,令公子面象甚好,必定是聪颖过人,若好好栽培,将来必成大器。」说罢,轻轻一抬手,招来澄肃,细声吩咐:「等会让你带柳公子外出,你好好问问他,若是那晚全城异象,这孩子定有所感。」见澄肃明白,又转向柳云逸,「柳公子的事情我已听郑道长说过了,我这徒孙名为澄肃,年纪尚轻,令公子跟他一道,心理应自在些。贫道还想一观这柳府风水,期间便让徒孙陪着柳公子,柳老板觉得如何?」柳云逸自是欣然答应,虽心底仍不信有何邪物,可儿子的害怕看来不假,且若无妖魔作祟,墙外骇人的爪痕便无法解释,究竟是心理有诡,还是真有其事,届时便知。
众人离去,堂前剩下柳彬、澄肃二人,这澄肃面对眼前这一个六岁孩童,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柳彬乖巧地站在原地,静静等待澄肃开口。「柳公子,在下澄肃,望柳公子将当夜所见,如实告知,以便判断情势。」澄肃开口彬彬有礼,然而对着眼前这六岁孩童,若有旁人见着,怕不是要笑他多礼了,何必与一个孩子把场面Ga0僵?柳彬却开口了,道:「我知道,刚才听老爷爷跟你说了。」澄肃心底一惊,柳彬口中的老爷爷应是自己的师祖华蕴,然不久前在厅堂中,华蕴向他交代时,距柳彬有数步之遥,眼前这小子听力非凡,竟都听在耳里。「澄肃哥哥,我叫柳彬,不要叫我柳公子,听了很别扭呢。」说罢,便拉着澄肃衣袖,领他出府,澄肃只得碎步跟在其後。
一路上,柳彬把当晚他如何发现巷中有诡,身T如何数度感到寒冷,并且有位紫衣少年能驱散邪物,将他救下等事一一细说,随後又问:「你跟老爷爷会帮忙对不对?你们跟紫衣哥哥一样,都有一种暖暖的感觉,这样的人是不是都可以保护咱家?」
澄肃思考一阵,认知道,柳彬口中那温暖的感觉,应为身上的灵气,但凡修为有成之人均是,年仅六岁、未经修炼的柳彬,竟能察觉,渐觉这孩子不简单,一边听着,两人来到了城楼下。柳彬伸出一只手,指向城楼Y影处,说道:「牠...住在那里,每天晚上都会到我家来,我点着灯笼,牠不敢靠近,可是我知道他在外面。」正是午时,Y影处尚有许多人在乘凉,牛只甩着尾巴喝水,农人刚从城外农地返回,暂坐歇息,拍掉身上的泥沙,浑然不觉有何不对劲。但在澄肃眼中,见到的是全然不同的光景,城墙下的一隅,隐约透着黑气。见柳彬指向黑气方向後,便不敢再靠近,澄肃知晓其同自己一般能见无形之物,便问:「怎麽知道是牠?」柳彬一听澄肃相信自己,便拉着澄肃往旁边跑去,用手指在h土上画了起来,一边道:「因为声音一样,而且跟中秋节晚上遇到的不是同一个,我分得出来。」
柳彬在地上涂来抹去,凌乱的线条中,隐约看得出是一张巨兽的脸部,澄肃俯身蹲下,也伸手画去,「这儿有犄角,这儿是嘴,皮肤漆黑溃烂…对吗?」一边说道,一边将轮廓描绘得更加清晰,手却在b划到眼睛附近时停了下来,柳彬惊呼,因澄肃所描绘的巨兽,正如他所见,还补上一句:「眼睛是全白的。」此时澄肃愣了一愣,接着问:「那身T呢?」柳彬摇摇脑袋,说道:「我只有看到脸。」其实,即使不知道巨兽身躯,综柳彬所述,与那夜城中异相,这不离十是魇兽所为。
魇兽,为魔界物种,能唤起生灵心中所惧,入眠则发恶梦,并以此为食。一般来说,魇均为独行,凡人大多见不着,幼童常因灵气较盛,得以见之,但凡跟魇兽对上视线,无不失魂落魄,整个人没了生气。怪哉,怪哉,霞yAn城这麽大,得几只魇兽同时来犯才能造成这麽大的影响?柳彬又说曾与魇兽对视过,却安然无恙,这又是如何解释?当晚全城沦陷,柳府却仅有外墙受损,难道被施了结界?诸多疑问盘旋在澄肃脑海中,愈想愈不对劲,便拉着柳彬返回柳府,准备向华蕴禀报。
此时柳云逸、郑圆通、华蕴等人已将柳府上下勘过一遍,期间华蕴还在几处加了法印,叫柳云逸安心。午膳已备齐,众人正准备入坐用膳,澄肃与柳彬方才赶到。澄肃让柳彬先入坐用膳,自己绕到华蕴身後,低声说了一串。华蕴面不改sE,又吩咐了几句,澄肃便领其余子弟先行告退。
柳云逸见状问道:「澄肃道友这是怎麽了?有什麽急事要办吗?」华蕴不慌不忙,回道:「我这徒孙已经查出城中作祟的邪物为何,据说大多都已经散去,但尚有残党留在此地,为减少往後麻烦,贫道令他们趁着午後yAn气正盛,好好调查一番,以免有漏网之鱼。」「道长此话当真?城里真有邪物?」柳云逸仍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自顾嘀咕着,怎麽样也没法说服自己:「院墙外的爪痕实实在在,哪是一般猫狗所为?怕不是一条恶龙给抓的…罢了。」抬头举杯,对着众人说道:「敝府蒙郑道长、华蕴道长相助,咱先不谈那邪物,赶紧把这饭菜吃了,再听听那澄肃道友的调查如何。」
本着商人的能言善道,这一聚甚是愉快,毕竟接连几天,柳府要接应南北商货,又要资助城中灾户,更麻烦的是柳府外墙得另外请人修补,忙得不可开交,能够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机会不多,如今,高人来访,眼见霞yAn异事有了眉目,心宽不少,大可享受这片刻欢愉。
下午,柳府上下又忙乎了好一阵,终於告一个段落,见澄肃等人尚未归来,柳云逸心底又有些犯急,老跟在华蕴身後,问东问西。但华蕴总莞尔一笑,避过话锋,不论他怎麽担忧害怕,只道今夜一过,霞yAn内的邪物就要被驱散得差不多了,往後几年多加留心便是。柳云逸m0不清他葫芦里卖什麽膏药,只得不懂装懂,点头称是。
「日落後,柳府众人尽管各自回房,暂不出户,床头留盏灯火,剩下的,放心交给碧长观便可…另外…」华蕴yu言又止,这可吊足了柳云逸的胃口,忙问何事,华蕴浅笑,轻轻抬起头望着天空,道:「贫道见柳公子颇有仙缘,与澄肃也是投机啊,柳老板。」说完便自顾步出大门,留下柳云逸一头雾水,挠着脑袋回房去了。
「梅儿,你看那老道,是不是想把咱们彬儿给接上山去,出家当道士啊?」夜里,柳云逸在房里踱来踱去,咕哝着。柳夫人轻笑道:「那也是咱们小彬儿有仙缘,才会被看上,是福气啊!」「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可是去当道士啊,不成,不成。咱家就彬儿一个孩子,他去修仙求道,这柳家商务繁忙,以後该怎麽办?」见他急得跳脚,柳夫人忍不住了,她起身牵起柳云逸双手,笑道:「那华蕴道人可真有本事,一句话而已,就把我丈夫把今夜驱邪的紧张全给忘了,反倒担心岂儿子会不会出家呢。」柳云逸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称是:「梅儿,还是你聪明,我怎麽连这都不懂,华蕴老道士为了咱们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