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他从没去过南京呢,不算很远的路程,揣着房契地契,带了几箱子的衣裳,他与恩娘匆匆地上路了。
红缯紫绫陪恩娘坐在前一辆马车,万里陪着他坐在后一辆马车,最后还跟着两三辆,连夜走了。
万里点起炭火,替他掖好褥子,松开长发,黑缎一样披在身后。
很爱惜,很小心,在斗室的温暖里,万里慢慢梳他的一头长发,怕拽疼他。
“万里啊。”他讲。
“小少爷?”
“我手好冷,你把炭盆端过来一点。”
不敢靠得太近,有意隔了距离。
周慎本有些睡意,眯眼觑着朦胧的一片温暖,越趋越近,越趋越近……
“嘶——”疼得一缩,他把指尖蜷回掌心。
梳子落在被褥上,万里去抓他的手,掰开掌心,细看他指尖。
“火星子溅到了。”他随万里去看,懒洋洋,把手搁在万里手上。
万里后知后觉地,松开他指尖,“我……”
“你家里有兄弟姊妹吗。”他突然地问。
“小少爷,我有个哥哥。”
“哥哥?他对你好么?”
万里摇头,“他染上大烟了,没钱抽,本来要娶姑娘,后来也没娶成,就往爹娘要钱,没要到,背着爹娘卖了家里的房子,带着银钱跑去馆子里潇洒,买大烟,叫姑娘,钱花光了,被赶出来,大冷的天在街上犯烟瘾,冻死了。”
周慎看着他,有些难过,他其实不需说这么多。
万里笑笑,“全是过去的事了,我以前恨他,现在也不恨了,后来娘亲告诉我,他是被人哄骗才染上大烟,戒了几次,满身都是自己划的刀伤,他说要对得起嫁给他的姑娘,结果姑娘不要他——不要他是对的,不然少不了要跟着吃苦。我只恨最开始骗他的人。”
也不知怎么安慰好,万里笑着,但他晓得万里的笑不是笑,谁愿意把自家丑事说与外人听?
丫头是逼上绝路,破罐破摔,万里呢?只是对他不设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