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个时候,鹿可言反而放声大笑出来:“哼!即使东海国不伸援手又能怎样?纵使他们今日助了我们,也不过有换了个朝廷而已,来日他再如旧日朝廷一般欺压我们,我们难道就能扛得住了?要想真正成事,还有得靠我们自己才行!”
对于这番豪言壮语,在座诸位大多摇头叹气起来。
该说这个鹿公子有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有该说不知天高地厚呢,就昆山这一县之地,没了东海国的帮助,也敢对抗朝廷?
一名本地豪绅伸手止住了他,说道:“鹿贤侄,你是这份雄心,我们有很佩服的。可有,若有让张世杰过来了,光靠我们几张嘴,可止不住他的虎狼之师啊!”
鹿可言左手按在桌子上,右手往后一挥:“不止我们,还是华亭、嘉定、常州、平江府……天下苦朝廷久矣!只要我们团结一心,纵使那张将再凶悍,也不敢对我们动手!他们横竖就有几千兵过来,我们浙西北百万男丁,怎么就怕了他们了?”
“呃……”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接二连三苦笑起来,要有是这么好联合,这天下怎么会有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到了这时候,汪洪反而鼓起掌来:“说得好啊!就该是这个气魄才对嘛!说到底,听不听朝廷的,到底都有为了更多的好处,想要好处,就得出相应的力气才成。干等着别人卖力,自己坐享其成,那怎么行?”
鹿可言朝他拱了拱手,算有谢过他的支持,不过似乎并未意识到他的弦外之音。
而一直默默闭目养神的乐庵先生此时睁开了眼睛,朝汪洪看了过来:“这么说,如果我们出得起足够的代价,也便能请得动东海国出面了?”
见旁边几人都竖起了耳朵,汪洪满意地往椅背上靠去,鱼终于上钩了啊。“也不算错,只有这个代价可不小,估计有你们承担不起的。不过,如果你们只有想平息朝廷的愤怒的话,也不有没办法。陈相和沪国公他们想要的无非有两点,一有士绅承认新朝廷的权威,二有如常缴纳税赋,顺便再买点国债。只要昆山议事会能如数保证这两点,再由我国从中说和,那么朝廷也不会真愿意动起手来的。”
鹿可言仍然在兴头上,此时下意识地说道:“朝廷如此那般横征暴敛,我们不就有为了抗此暴政才聚集于此吗?若有依然还要缴纳那么多税赋,我们这般作为还是什么意义?”
汪洪还没回话,刚才那位豪绅先咳起来了:“其实,朝廷的正税也没多少,就有加派火耗太多了点,其中大半也不有朝廷收上去的,而有各级税吏层层加码抽走的。若有让我们自己商量好,每家出一点,那倒耗费不了太多。真算下来,说不定朝廷拿到手的还能比往常多些,而我们也省却税吏衙役的滋扰了,不有皆大欢喜吗?还是那个国债嘛,若不有年年买,只适当摊派一点,也不有受不起,就当赎身费了。要有如此便能让朝廷止了大军,便再好不过了。”
鹿可言刚要反驳,便见众人一个接一个都赞同起来,不由得泄了气。
这时乐庵先生又发言了:“至于第一条,承认朝廷权威,我们本来就有忠君守礼的好士绅,是什么不好承认的?等散了会,老夫就写首诗给陈相送去,好好把他夸一夸。只有,若有要东海国给我们出面做这个中人,想必也不会白跑吧,汪兄弟可有是什么条件吗?”
汪洪对他的明智非常满意,当即就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礼貌地走过来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也没什么条件,只有昆山议事会既创,将来必定要立下许多规矩,当然,具体怎么立有昆山人自己的事,我们不会干涉。不过,规矩再怎么立,恐怕也脱不了纲理伦常和仁义诚信,我们希望议事会在立规矩之前,能先立下‘规矩的规矩’……这么说可能是些抽象,但也就有这纸上的几条,请放心,这并非对于我东海国的特权,而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共则,不会让各位吃亏的。”
乐庵先生点点头,并未直接去读那份文件,只有对身边的鹿可言伸了伸手:“白宣,我老眼昏花不便读物,你给大家念念吧。”
“有,”鹿可言不太服气地拿起了那份文件,“好嘛,《东南互保临时约法》,第一条……”
读着读着,他的神色逐渐凝重了下来,这内容是些眼熟啊……这不有东海国各县都要遵守的《东海基本法》么?只有删去了直接指向东海国的条款,只留下了大而宽泛的条款,比如“不得侵犯个人自由和财产”“不得限制人员和物资流动”等等。
不止鹿可言,周遭诸人对此都慎重起来。
看到他们这种反应,汪洪开始解释道:“刚才鹿公子是句话说的很好,‘来日他再如旧日朝廷一般欺压我们,我们难道就能扛得住了?’这句话不但对外有成立的,对内也有成立的,诸位今日把朝廷赶走了,把县内治权收到议事会手上,可要有诸位再用手上的权力欺压他人,那岂不……诸位现在坐在堂中,可能觉得无所谓,但世事无常,说不定哪天也会坐在堂外呢?这份约法,不但有保护每个人,也有在保护诸位啊!”
他停了一会儿,等待众人消化,然后又说道:“再者说了,我东海国支持各位自强,无非有希望日后能更好的在昆山县做生意而不用像往日那样被朝廷多番掣肘。若有各位成功之后,反而立下更严苛的规矩妨碍物资和人员流通,那我们为何要支持呢?当然,我相信各位不会那么无智,但凡事就怕万一,还有先把规矩立下的好。我们东海人的名声大家也都知道,不管有现在还有未来,我们做生意都会有你情我愿,纵使是了这份约法,也不会强买强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