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汤午果真如前世朝臣所传的那样,是个大孝子。
孔颜生性张扬,这份脾气却大多是冲着同辈的王孙公子去的,从不会成心要与无辜之人为难,当即应了一句:“汤吏纯孝精干,得子如此,阿媪日后可尽享儿孙福。”
听见贵人赞许,何音更是一乐。
待茶奉上,孔颜稍稍一抿,便品出其苦涩不堪,与府内精心烹制的香茶相去甚远。刚要吐在帕上,就瞥见汤母的笑意,强忍着不适咽了下去。
怕汤母再与她提起旁的什么事,又要劝茶,孔颜压着喉间传来的痒意:“想来阿媪事忙,不必理会我,我在此静候即可。”
“看着日头,阿午也该归家了,只怕得劳烦女郎再稍候片刻。”何音起身,她确实还有旁的事要做,可留下客人独自在此失礼之极,绝非待客之道。
好在孔颜主动提出,无论是不愿与她们共处一室自降身份,还是出于体贴,话已至此,她便不再客气:“我与阿李就在院内浆洗,请女郎自便。”
目送两人出了主室,孔颜终于忍不住痒意,轻咳出声。吓得一旁琼玖递帕、琼琚奉食,孔颜捡了两枚果脯润嗓才终于盖过了口里的涩味。
“苦了郡主。”琼玖接过丝帕收好,有些心疼,孔颜长这么大,衣食住行无一不精,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琼琚也开口附和:“婢观此茶叶发褐,叶边发焦,必是陈年旧茶。郡主脾胃哪里受得住?待回去便请府医来瞧上一道才能安心。”
“我唐突到访,本就冒昧。何况家境在此,又非人家故意轻慢。”孔颜眼尖,注意到了阿李奉命煮茶时,是从一个漆盒内取茶的。虽说做工在她眼里实在粗糙得紧,但和其余物件相比已是精致许多,便知汤宅并不常饮茶。想来平日里只有客人登门才会取茶款待,她难得生了点悔意,今朝来得确实匆忙了。
室内摆件不多,一览无余。因用工不甚精细,孔颜打量一眼后也就兴趣缺缺,便领着女婢出了主室,去瞧汤母和阿李在院子里忙什么。
何音见她出来,立在廊下,便猜测这位贵人怕是无聊了,擦净手,亲自取了张席来:“女郎想必还不曾见过浆洗,如不嫌污眼,可看着我与阿李院中浣衣,权当打发时间。”
浆洗一事由底下女婢负责,她素来只见过簇新的衣裳。若是不喜,衣裳穿了一回便不再上身也是有的。听汤母一言确实颇感好奇,一口应下:“善。”
琼玖铺好席,孔颜施施然坐下,默不作声地旁观起二人。
初春的日头还不算大,汤母和阿李却因浆洗辛苦,密密出了一头汗。她有些不忍,扭头吩咐琼琚从车架上抓一把金叶子来,让汤母看中什么直接去买,也省去了劳作艰辛。
琼琚领命,正要穿过院子,一身布衣的少年郎君猛地撞入视线。
“阿母。”少年人嗓音清冽,已经透出几分沉稳,立在庭中微微躬身,向何音行礼问安。
待他起身时,便是随孔颜出入宫廷、自恃见过大风大浪的琼琚也忍不住心下一赞:果真是风姿出众。
汤午眉目清俊,一双桃花眼极为出挑,因一日奔波有些疲倦,却在自己母亲面前绽出笑意,竟显得几分多情潋滟。而薄唇微抿,透着十足严肃,反倒淡化了因容貌带来的冲击,只让人觉出庄重。
一身褐色布衣看起来略显陈旧,却收拾得整洁干净,并不叫人反感。腰间同时下风尚一般,佩了块玉,系玉的丝绦也是旧的,成色倒是意外地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