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龙少侠的事迹第一次传入清泉山庄时,他父亲就曾经警告过他一定要对此人严加防范。后来他果真在百门风云会上见到了楚云七,站在他必经的路上,如传说中一般身着蓝衣,长得比传说中更为风流放逸,但他既没有佩剑,也没有拿镖,而是拎着一根从枝头掰下的木棍,段临风正琢磨这人想要使什么花招,楚云七却坦荡一笑:“听闻清泉山庄藏有天下所有武学典籍,在下想与段少主打个赌,若段少主不能在三招之内识破我这棍法来路,那么就请与在下结盟一同走入这山洞。”
段临风当然没能在三招之内识破他的棍法。
决定与楚云七结交的理由有许多条,胜负欲一定是最重要的一条。段临风年少成名,也与不少同龄的名门子弟交过手,从未遇到能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况且山洞中风云莫测,与这样的人结盟必然比结仇要更有胜算。
“好。”段临风点头,“但有一条,出了山洞之后,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放心,我只想借着你的名声出个风头,天下第一的名号我没兴趣。”楚云七将木棍往边上一扔,抬腿就迈进了山洞。
楚云七的无耻与坦然总是令人咋舌,这一点也延续到他与段临风之后的相处中。与你结交是为名,救你性命是为利,我虽不是好人,却不会害你。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的无耻与坦然反倒成为了他的护盾。他把判断与选择的权力交给了段临风,而段临风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全局。
“你说此人救你一命,所以执意要带此人回庄,当着百门群雄的面我不能驳你。”段天问曾经在私下这样警告他,“但此人心术不正,行事乖张,万不可把庄内机密泄于他半句,否则必将酿成大祸。”
“孩儿明白,孩儿与此人结交是想搞清他所图为何。”段临风垂下头,避开了父亲的目光。
“明白便好。我想你也不会如此糊涂。”段天问冷冷点头,“记住你的身份,必要时不要手软。”
段临风没有说谎,这的确是他最初与楚云七结交的原因,但他并没有说出后面那一半的话——他与楚云七结交是因为他想要这样做。他想要去做一件段天问不会赞同的事情,比如和离经叛道的飞龙少侠结盟,比如忘记自己的身份只凭喜好去交一个朋友,比如打破清泉山庄百年的规矩领一个外人入庄。很多年以后段临风才想明白,像楚云七这样的人对于他来说注定带有致命的吸引力,因为他是段天问永远不会允许段临风成为的样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楚云七入庄后的第八天,段临风就把那块刻了字的黑色木牌交到楚云七手上。
“这块木牌是我亲手所刻,用的是我房前那棵半焦梧桐,全清泉山庄只有这样一棵,你持此牌,可在本庄畅通无阻。”他告诉楚云七。
“畅通无阻?所有地方?”楚云七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疯子,“你就这样信我?”
“我说了,救命之恩,当舍命相报。”段临风面无表情回望他,“况且我就算不给你这个,凭楚少侠夜闯玉笛的本事,自然也有办法破入我庄任何禁地,我说的对不对。”
楚云七愣了一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真是小瞧了段少主。既然收到如此重礼,我若是不回一些礼,岂不显得我小气。”
语毕,还未等到段临风回答,他便忽然扬袖打灭了屋内的灯光,然后抓过段临风的手腕从窗台跳了出去。正值秋冬交际时节,天色早早就暗了下去,楚云七拉着段临风一路使轻功穿林踏竹,最后来到一处幽静地界,裸露的石壁像是被劈开似的,斜斜倾着撑出一道弧形的遮蔽,遮蔽下是一片露天的空地,一棵看样子起码有上百岁年纪的老树孤零零立在中央,旁边是一汪深潭,闪着粼粼波光。段临风虽然在山中长大,却鲜少踏足过这些偏僻之地,他环顾四周,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这是第一个回礼,”楚云七指了指天,云层中明月已经初现轮廓,“天上月。”
“楚少侠费尽周折将我拽来此地,只是为赏月?”段临风记得自己难以置信地看他。
“如果只是远远看着有什么意思。”楚云七微微一笑,领他到深潭前,指着潭前模糊的倒影,“在下想要将明月摘下赠予少主。”
那时的段临风只当这人说痴话的本事愈发变本加厉,楚云七却伸手往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段临风皱眉看他,只见他摘掉瓶塞,往潭中轻轻抖了抖,细碎的粉末一落入水中就变成了微微发亮的光点,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银河在潭底坠落,这时水面忽然动了起来,一个一个原本散落的光点逐渐变亮聚拢起来,慢慢围成了一个银色的光圈,银圈越扩越大,竟然真的如同一轮明月在水中升起。
“这……”段临风一时失语,他情不自禁弯下腰想要伸手去触碰那轮光圈,“这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