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猗知道他与何茂良的交情,忙快步走过去。裴士诚满眼都是血丝,仿佛下一刻就能喷出火来。见到谢无猗,他僵硬地移开目光,躬身行礼。
“现在还没定案,裴大人也不要太担心。”
裴士诚的喉咙嗬嗬作响,他已经竭力压制心绪,可是愤怒和悲戚还是势不可挡地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挤出。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何茂良时的情景。彼时裴士诚年少,家道中落,被迫投奔姑母,结果身上的钱粮被强盗劫走。恰逢何茂良举家搬迁,他看裴士诚可怜就送了他一些盘费。裴士诚咬牙切齿地说等来日学成,定要宰了那帮盗匪。
不料何茂良却一本正经道:“人无德行不立,国无法度不兴。等来日学成,裴兄应该把他们交送官府论罪。”
裴士诚看着比自己还小一岁的何茂良,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此后,裴士诚始终不忘何茂良这句话。直到多年后二人再度相逢,同中进士,同入朝堂,裴士诚和何茂良也都把对方当作自省的戒尺,行路的明灯。
这么多年来,裴士诚在几个衙门当差,自问守住了本心。可他万万没想到,何茂良居然堕落到这个地步。
一边是至交好友,一边是公理法度,裴士诚当然知道该选什么,但知道并不代表他不会难过。
沉默许久,裴士诚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若郁之当真盘剥百姓,裴某……定会亲手送他上断头台。”
另一边,萧惟憋着一股火进宫,却在路过昭堇台时忽地勒马停住。他盯着匾额上的“双悬”二字,神思有些恍惚。
就算当面质问萧豫又能如何,何茂良不过一无名小卒,他必是手中有实证才会下旨抄家。眼下萧惟心急火燎地去对峙,也是太沉不住气。
萧惟想了想,既然都已经到了昭堇台门口,索性就去为淑太妃祈个福吧。
于是萧惟整襟扶冠,负手走进昭堇台。他在斜月堂站定,默然凝望正中的巫堇,心下感慨万分。
巫堇啊巫堇,世人敬你拜你,你也总要让人看清天理公道吧。
否则,空食人间祭飨,你与妖魔何异?
正自发怔,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燕王也会来昭堇台啊。”
“卢相这话本王不解,”萧惟轻挥袍袖,笑道,“是本王不该来,还是不配来?”
“殿下说笑了,只是王妃身为巫女,殿下拜她不就好了?”卢云谏哈哈大笑,他打趣着拍拍萧惟的背,“老臣只当殿下醉心公务,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萧惟冷眼瞧着卢云谏明讽暗刺。邛川之战的抚恤本是卢云谏负责,萧惟主动核查名单多少有和他对着干的意思。不过卢云谏这番话并非指责萧惟越俎代庖,而是试探他是否知道何茂良被抓,进而试探他对曹若水一案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