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晚三秋终于抬头答道:“他是个意外。我在二狼山外偶然看见两个船工跟踪孔帆,亲眼看他杀了他们,模仿的还是我杀人的手法,我一时气愤就动了手。”
晚三秋说得轻描淡写,谢无猗忽然笑了,用更加轻飘飘的语气道:“就这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晚三秋冷笑,“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为了已死的族人杀掉那么多无辜的人。是,这是我的罪恶,我认,我无所谓!可你呢?”
谢无猗心下一抖,掌心不自觉地渗出冷汗来。
“你爹的事我多少听说过一些,私改路线,不上报朝廷,最终害死了太子,他死得不冤。”晚三秋扫过谢无猗虚握的双手,十分愉悦地揭她的伤疤,“就因为他没有冤屈,你又嫁进了皇室,你当然可以站在冠冕堂皇的权力巅峰来指责我——多么高尚,多么正义!”
谢无猗依旧沉默不语,一旁的萧惟轻轻握住她的手,沉声提醒道:
“注意点分寸。”
“哈哈哈……还有您啊,燕王殿下,”晚三秋耸了耸肩,“她爹害我没了家,我甚至还帮您救了她,已经是以德报怨了!可您听了这么久,不问放火的将军,不问枉死的百姓,却只在意我出言不逊冒犯天威!”
晚三秋霍地站起身,如果说浓妆下的她是个圆滑的风月老手,卸掉伪装的她是个清秀但有些见识的歌女,那现在的她就是彻彻底底袒露胸膛,把狰狞的伤疤全都示于人前的魔鬼。
她肮脏,她不堪,她自地狱归来。
“周郎因为一个善举,因为要给你兄长供粮,就给整个镇子招来灭顶之灾,难道他不无辜吗?死掉的近千人不无辜吗?”晚三秋厉声喝问,“吊雨楼镇一夜之间沦为废墟,从此成为合州禁忌,甚至至今仍然有人说周郎是灾星,是合州没落的罪魁,朝廷对此不闻不问就是理所应当吗?”
一句句质问沉重地击打在萧惟和谢无猗的心上,如同一道道魔咒将他们困住,然后撕开清平的世界,掀掉上位者的伪善,让他们看到——
阳光之下,遍地尸骸。
芸芸众生,不过蝼蚁。
“你们觉得我疯狂,对啊,我早就疯了,两年前就疯了!”晚三秋哈哈大笑,笑到要靠手扶屏风才能勉强站稳,“你们根本不懂我的恨,滥杀之人该杀,诋毁之人更该杀!如果能以我之罪为周郎正名,我就是再杀千人万人也不后悔!”
寒夜里摇摆的树枝定住,天地静止,唯余那刺耳尖利的笑声回旋萦绕。
如断弓,如裂帛。
“我有两个问题——”
谢无猗的语调寒冷如冰。她一开口,晚三秋的笑立马被冻上了。
“你回答我,吊雨楼镇的事我们就会查。”
晚三秋眼前一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