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弥漫时,一骑快马冲破包围圈,浑身是血的斥候在滚落马背之前,奋力将一支绑着绢帛的箭矢射上城墙。
“赞贞勿怪,为兄已让张筠已领四千长直军至马岭设伏,杜晏球所率两千厅子骑也将抵达邢州,望你再坚守一日,此番必让李嗣昭插翅难逃。”
牛存节望着被鲜血染红的白绢帛上的这几行字,认出是梁王朱全忠亲笔所书,也就此清楚自己不是弃子,而是棋子。
随即,他又转头望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惊起城头寒鸦,黑色羽翼掠过那面残破的“邢”字大旗。
于此同时,一匹快马冲出晋阳城,直奔马岭关而去。李克用的养子李嗣源也率领五百横冲都军骑赶往邢州,驰援已经落入险境的李嗣昭。
邢州城,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冲,被连攻六日竟然无一兵一卒救援,这件事情极不寻常,李克用一直关注邢州战况,也一直心有疑虑,朱全忠难道要舍弃邢州吗?这怎么可能呢?
当第七日的进攻依旧无果时,李克用幡然醒悟,察觉这很可能是一个阴谋,朱全忠绝不会放弃邢州城,应该是想利用邢州城的保卫战做局,围歼攻城乏力的李嗣昭。
故此,李克用急忙命人前往李嗣昭的大营,通知他立即撤兵,同时也让李嗣源前去策应李嗣昭的撤离。
三十里外,马岭山谷。
一块平滑的山石上,张筠正低头擦拭手里的横刀,四千长直军轻骑则埋伏在两侧山麓,马衔枚人衔草,不发出一点声响。山道上的落叶已经被悄悄铺上浸过桐油的枯枝,一名老练的斥候正伏地倾听大地深处传来的细微震颤,那是河东骑兵特有的马蹄铁声。
“禀将军,敌先锋已过关隘。鹰嘴岩!”
“传令下去,弓弩准备!”
作罢吩咐,张筠将刀身迎向日光,又收回缓缓推回鞘中,铜吞口发出毒蛇吐信般的轻响。
与那些出身底层的军将不同,张筠生于富裕之家,并非普通的小康小户,其家族世代经商,到其父张传古时,张家在海州已颇负盛名,是当地有名的商贾。
张氏一族家资丰饶,本可尽享富贵奢华,笙歌鼎食,然而大唐王朝的日暮途穷让张家也深受影响,张筠的父亲张传古为避灾祸,阖家北迁至彭门,于相对安宁之处继续从商。
当时,时溥占据彭门,张传古常供以财物,与时溥交好,张筠很快被时溥任命为偏将。这便是出身贫寒多磨难,长在富家少荆棘,富人哪怕是拼命,起点也比穷人高出许多。
之后,商人之子张筠又从偏将擢升为一方要员,出任宿州节度使。当朱全忠攻下宿州后,张筠被俘,朱全忠非但未杀张筠,反倒因其才能出众,任命其为客将,直至升迁为现如今的长直军使。
此番领兵,张筠的任务有两个,一则是伏击河东方面的增援,再则是堵住李嗣昭撤入马岭关,至于邢州城的存亡,与他无关,他要待的地方就是脚下的这处山谷。
鹰嘴岩,顾名思义,一处似鹰嘴般险要的山路,出马岭关后,需要经过鹰嘴岩才可走出山谷,直达邢洲城下。
朝阳刺破雾霭的瞬间,张筠看见一队军骑疾驰而来。这个距离,他能看清对方玄甲上的睚眦纹,那是李克用亲兵横冲都特有的甲纹,领兵之人应该就是有名的李横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