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汴河还笼在青灰色晓雾里,柳家生丝库房已响起噼啪算珠声。
柳含烟蹙眉盯着账册上猩红的亏空数,最后一列朱砂数更是刺得人眼底生疼:欠漕帮纹银三千七百两。
“小姐!祸事了!“库房的门砰地被撞开,老管事周叔踉跄扑到案前,袖口还沾着当铺的封条红印,“老爷他...他把城南铺面押给赌坊了!“
柳含烟指尖的算珠骤然崩断,翡翠珠子滚过青砖缝,发出清脆的哀鸣。
三日,仅剩三日,若凑不齐漕帮的买路钱,柳家最后三船生丝就要沉在明州湾,如今又把城南铺面押了,这还有啥活路。
“慌什么。“她弯腰捡起算珠,腕间母亲留下的白玉镯磕在案角,“把祖宅的地契...“
话未说完,外头忽然传来震天喧哗。
晨雾里金雨倾泻,竟是有人站在飞檐上撒金瓜子。
柳含烟推开雕花窗,晨光里那袭松烟紫锦袍猎猎翻飞,襟口金线绣的貔貅张牙舞爪,险些晃瞎人眼。
“接着!“檐上人纵声长笑,金弹弓拉满迸射。
柳含烟偏头躲过,金瓜子“当“地嵌入紫檀算盘梁,细看竟刻着“沈砚舟聘“四字蝇头小楷。
她冷笑拔下金瓜子,扬手砸向窗外:“沈公子要撒野,且去勾栏瓦舍!“
那人鹞子翻身跃下屋檐,腰间蹀躞带七零八落各种金饰,玉佩,骨雕。
“沈公子今日突然来我这作甚,还搅乱了我的生丝,暂且赔我五千两,我便不向府衙告你家状。”
柳含烟懒得抬眼搭理他,只是手指飞快在算盘里打出五千两的账,举给他看。
“柳娘子,看来不知啊。“沈砚舟靴尖勾着库房横梁倒挂下来,玉冠歪斜露出几缕墨发,手指尖捏着一本册子,上门鎏金两个大字,显眼得很:“婚书“。
“沈小公子是何意,你是忘了前些日子,我给你当街揍得哇哇叫了吗?”柳含烟仰头直视他道。
沈砚舟往前一步,勾人的丹凤眼里流光溢彩,压低声音道:“原来柳娘子是被偷偷......“,尾音勾着蜜糖似的拖长半拍,“卖给了我沈家,我还以为柳娘子早瞧上我这张祸国殃民的脸--悄悄给我送庚帖......“
青玉算盘“咔嗒“横亘在两人颈项间,柳含烟指尖叩响第三档银筹:“沈公子这身皮囊,去年腊月当铺开价...“她冷笑拨动一粒朱砂染红的算珠,“八百文。“
沈砚舟勾唇继续道:“你的父亲前几日为了还赌债,找上牙人,寻到我沈家门道,说让他女儿纯厚良善,聪明伶俐,为奴为婢,怎么样都行,许他五千两聘礼就行,我父亲立马就答应了,本来想让你进来做个通房,我觉得不妥,你这样的娘子应该做正妻。”
“荒唐,你不要来哄骗我。”柳含烟虽嘴上说着不信但还是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