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名为恩客令,是乐坊的伶人赠与出手阔绰,意趣相投的常客作为凭证之用。凭此恩客令再去乐坊之时便可得到牌上伶人的优先接待,甚至伶人会为了持有此牌的恩客而拒绝其他客人的邀约,只为专侍恩客。
邵曦从未去过鸣凤坊,也从未见过梅若嫣,自然是谈不上出手阔绰。而此时,对方将此恩客令赠与自己便说明是觉得与自己心有灵犀,对自己颇有欣赏之意,愿意专门服侍自己而不问钱财,这与对待其他恩客不同,这是对人品与才华的认可。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也算是此次活动的奖励,只不过这奖励发与不发要看梅若嫣本人对登上花车之人是否满意。
而在这大梁城内,还从未有人得到过梅若嫣所赠的恩客令,此次将恩客令赠与邵曦,就代表着只要邵曦前往鸣凤坊便会得到梅若嫣的专门服侍,这是那些挤在花车之下多少男人梦寐以求却又求而不得的。
邵曦对着梅若嫣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感谢姑娘的错爱,来日定当前往鸣凤坊拜会姑娘,这牌子在下收下了。在下另外又单作了一首诗赠与姑娘,就算是在下的回礼吧!”
说着,邵曦转身将书案之上的素锦捧于手中,递到梅若嫣的面前。
梅若嫣抬手接过那方素锦,看着锦帛之上龙飞凤舞,有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字迹,忍不住轻轻点头称赞。
看过之后,轻声将上面的诗句吟诵出来。
古来离别殇,举目尽苍茫。
一曲箫声咽,闻者也断肠。
邵曦开口解释道:“我闻姑娘箫曲之中意有忧伤,虽不知姑娘曾经历过什么,但从这一曲《桃花渡》中妄自揣度姑娘必是与亲人山水相隔,久不得见,心中满怀思念之情,故而以箫寄情,才如此的哀切伤感。在下依此曲之境作下此诗,未询得姑娘之意,还请姑娘恕在下冒昧之过。”
听到邵曦这一番话,梅若嫣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她想不到眼前之人竟能仅凭一支箫曲便感知到她内心的哀伤和忧郁,看来此人并非如同寻常人一般只在乎自己的容貌,而是懂得内观人心,感同身受,这样的人还是她自小学艺以来第一次遇到。没想到这世上还真的有如此善解人意之人!这难道不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知己吗?
梅若嫣面露感激之色,再次对邵曦款施一礼。
“公子此礼弥足珍贵,小女子会将此素锦绣成锦帕,时时带在身边,以不忘公子的知遇之情。”
邵曦一听梅若嫣要将自己的诗绣成锦帕每日带在身边,一时之间倒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自己只是随性而作并未想过太多,而自己的无意之举却让对方如此重视,倒是自己之前的举动显得太过随意了。
“在下这信手胡乱之作竟得姑娘如此厚待,在下深感荣幸,只是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梅若嫣抿嘴一笑,“公子如此才华怎是胡乱之作?公子实在是过谦了,既然你我已是彼此欣赏,有什么话公子自当讲得。”
“姑娘貌比嫦娥,于姑娘而言自然是人生之大幸,然人之一生,但求心中喜乐,身外种种皆是虚妄。父母生身,思之在己,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若将大好年华都耗费在这悲情伤怀之上,才真是虚度光阴。在下斗胆,在此想劝姑娘放下心中的愁绪忧伤,多看看这世间的美好,让心中装满快乐。人生短短不过百年,愁苦是一生,喜乐是一生,为何要让自己的人生在苦闷中度过?还望姑娘笑对人世间,纵使有种种的不如意,也要相信过去的终究已过去,该来的终究会到来,就如同在滂沱的大雨过后,天地间总会现出那道彩虹。”
一番话说完,邵曦看到梅若嫣的眼中有泪光闪动,他知道这姑娘一定是经历了很多苦难,毕竟做伶人的都有着自己不得已的原因。
梅若嫣面色有些凝重地问道:“公子可是世家之子?公子可是每日在父母膝前尽孝?公子可是自幼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若是如此,公子可知我等寻常百姓之苦?公子怎知我不想笑对人间,喜乐平生?这世道暗淡,人生无常,我若曾拥有过快乐,又怎会选择忧伤?行于世间,有太多的不得已。”
这一连串的问题其实就是答案,道尽了这女子内心中所有的心酸与不甘。若是家境优渥,父母双全,若是没有经历过人生的苦难,她又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世道不公,纵使天下已是太平盛世,也还是会有很多人在这世间的最底层苦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