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主动开口,贺慕云便也不追问。只是连同她葱白的手与钟锤一并握住,开始击打起编钟来。
鼓钟钦钦,所奏依旧是《关雎》之音。
她的心思原不在此处,愣怔怔得由着贺慕云牵引着她叩钟调磬,奏起那钟鼓铿锵之音来。
她思绪如麻,满心都是伯嬴那紧锁的眉头和泛红的眼眶。伯嬴从未主动离开过她,便是要离开,也必是全部安排妥当,该叮嘱的叮嘱了,该安置的安置了。
他是第一次因为生气离开她。
她在想别的事,便也没有听清贺慕云在说什么。他大概在讲礼乐制度与编钟的乐理音律,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偶尔几个词灌进耳中,说什么“钟鸣鼎食,钟必成编,鼎必成列”,说什么“金石之乐,钟磬合鸣”,还讲到什么“宫商角徵羽”。
忽听贺慕云提声道,“公主要专心。”
随即稍微用力捏紧了她的手。
姜姒忙拉回思绪,“先生说什么?”
贺慕云不再击奏,反倒是侧过脸来仔细盯着她,“公主有心事,倒不妨与我说。”
姜姒愁思难纾,因而问起,“先生,我错了吗?”
“公主问的是什么?”
“他杀了我的父母亲,又对我极尽折辱,我不该动用私刑吗?”
贺慕云目光微动,顿了一顿,片刻平和说道,“公主没有错。”
姜姒郁郁一夜的心,总算有了一些安慰,“先生是帝师,必是没错的。”
却听贺慕云又道,“但他毕竟是前朝天子,公主该给他一个帝王的体面。”
姜姒怔然,“什么是帝王的体面?”
贺慕云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公主兰心蕙性,怎会不知什么是帝王的体面?”
姜姒凝眉看他,他的眸中意味不明,看不真切。
“可饶他一命,已是格外开恩。”
贺慕云面色肃然,暗叹一声,好一会儿才道,“天子有天子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