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垂下头来,天子有天子的死法,天子该有体面,可她呢?她没有过体面。
这世间诸人,上至天子百官,下有黎民奴隶,都该有体面。
天子有天子的体面,奴隶也要有做人的体面。
然而乾朝却专有一部《奴法》,其上所书“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亦有“生产蕃息者,谓婢产子、马生驹之类”(出自《唐律疏议61名例四》),奴婢产下的子女,也与马驹一样属于“蕃息”,为主人所有。
此外,还有“奴婢既同资财,即合由主处分,辄将其女私嫁与人,须计婢赃,准盗论罪”之规定。依照律法,奴婢子女的婚配完全由主人作主,如擅自嫁女,罪同盗窃主人财产。
长安甚至设有“口马行”,马即牛马驼骡驴,口便是奴婢贱口。在口马行,奴隶与牛马一同出售,明码标价。
奴隶亦是人,怎就能律比畜产,与牲畜财物一样,被人任意买卖发配。
他们没有体面,许之洐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又怎配有体面?
她都在这未央宫的宫中大道上爬过,许之洐只不过额上烙了印,就没有体面了吗?
因而姜姒便问,“若先生是我,会如何处置呢?”
贺慕云眸色渐深,面上的笑容却未有丝毫改变,“杀之。”
姜姒心中一凛,相对折辱而言,痛快赴死的确是天子最好的死法。她只需命人停了甘泉宫的汤药,也许过不了几日,他也就死了。
她是恨透了许之洐,也会以自己的方式要他偿还。但必不是喊打喊杀,无非是像许之洐曾对她做过的一样,“无远弗届,都叫你不得其死”罢了。
她永远都不会做许之洐那样的人,如伯嬴所问,若是那样,她与许之洐又有什么分别?
伯嬴要护着许之洐,她又怎会杀掉许之洐去伤伯嬴的心?
姜姒这才发觉贺慕云尚还握着她,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来,“今日我无心奏乐,先生改日再来罢。”
贺慕云温和地垂眸看她,“伯将军回来,公主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
这正戳到了姜姒心中的症结,她低头笑道,“高兴。”